清晨六点二十二分的光,是掺了水的牛奶色,朦朦胧胧地透过百叶窗缝隙,在地板上淌成几条懒洋洋的光带。空气里浮动着薄荷牙膏的清凉和水汽的微腥。我像棵被夜露打蔫了的小蘑菇,软塌塌地杵在盥洗室门口,脚尖无意识地蹭着冰凉的瓷砖缝。
刚洗过的脸还带着水汽,额前几缕碎发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眼睑沉甸甸的,仿佛被无形的铅块坠着。校服是套上了,但领口有一角顽固地翻卷着,露出里面浅色的棉质T恤边。我手里捏着一管小小的防晒霜,铝制的管身被指尖无意识捏得微微凹陷,冰凉的触感也驱不散那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浓得化不开的睡意和倦怠。
“阿瑞~” 声音拖得又软又长,带着刚离开枕头的黏糊和一种理直气壮的耍赖,在安静的清晨里像块融化的麦芽糖,甜腻又黏人。我努力掀起沉重的眼皮,目光没什么焦距地投向客厅的方向,试图捕捉那个熟悉的身影,“好困呐……”
最后一个字带着浓重的鼻音,像小猫不满的咕噜。
脚步声由远及近,沉稳而熟悉。格瑞的身影出现在走廊的晨光里。他已经穿戴整齐,银色的发丝一丝不苟,清晨的光线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显得格外清醒而冷冽。他手里拿着一个熟悉的、印着卡通小熊的保温饭盒袋,袋口隐约飘出煎蛋和烤面包的暖香。看到我蔫头耷脑、捏着防晒霜杵在门口的模样,他那双沉静的紫眸里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纵容的了然。
他走到我面前,高大的身影带来一种无声的压迫感,却也奇异地驱散了一丝盘旋在我头顶的瞌睡虫。清冽的薰衣草混合着阳光晒过棉布的气息,像一剂温和的提神香氛。
“作战指令已下达。” 他言简意赅,声音带着晨起的微哑,却字字清晰,像冰冷的金属扣在木板上,“目标区域:学校。倒计时:38分钟。” 他晃了晃手中的保温袋,“后勤补给装载完毕。能量补充剂(特浓可可)温度:52℃,适宜入口。”
这“战场指令”式的提醒非但没让我振奋,反而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我肩膀一垮,整个人更蔫了,像被抽掉了骨头,软绵绵地就往旁边冰凉的墙壁上靠,手里的防晒霜管都差点滑脱。
“不想去……” 我把脸转向冰凉的瓷砖墙,额头抵着那沁人的凉意,声音闷闷的,带着浓得化不开的委屈和依恋,像只被强行拖出温暖巢穴的幼兽,“……想呆在家里……” 顿了顿,那点委屈发酵成了更直白、更滚烫的渴望,我微微侧过脸,用那双盛满了水汽和困倦、湿漉漉的大眼睛望向他,声音轻得像羽毛搔刮,“……呆在你身边。”
最后一个词,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无尽的眷恋,轻轻落在安静的空气里。
格瑞的目光落在我抵着墙壁的额头上,又扫过我手里那管被遗忘的防晒霜。他没有立刻回应我那孩子气的逃避宣言,而是将保温袋稳稳地放在旁边的矮柜上。
然后,他向前一步。
微凉的指尖,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柔力道,轻轻捏住了我的下巴,将我的脸从那冰凉的瓷砖上“拔”了起来,迫使我不得不重新面对他。
“战术防护装备未激活。” 他的视线落在我手中那管小小的防晒霜上,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天气,“紫外线指数:高。暴露时间:预计超过6小时。皮肤损伤风险:显着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