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工坊的蒸汽裹着甜香漫出来,像刚揭开的蒸笼,黏糊糊的沾在人脸上。
桑小娥踩着踏板,"咯吱咯吱"响。铁打的月饼模子上下动,压出的"嫦娥奔月"纹亮闪闪的,连嫦娥裙角的褶子都能数清。
"这模子是老铜匠用锦灰铜铸的,"她抹了把汗,汗珠滴在模子上,"当啷"一声,"老话说'金有六齐',他按'四分铜、一分锡'的法子炼的,比普通铜模硬三成。"
她拿起模子往光下照,纹路里的光溜得像淌水:"你就是压到明年中秋,嫦娥的脸都不会花——去年那木模,压三百个就磨平了眉眼,像被阿星啃过似的,坑坑洼洼没法看。"
学徒小染正往模子里填豆沙馅,桂花混在馅里,香得她直吸气。
"师傅,这模子比去年的铁疙瘩轻多了!"她踩着踏板试了试,模子"啪"地压出个玉兔月饼。
小染举着月饼转了圈,兔耳朵尖得能扎手:"你看这兔耳朵,比您绣的帕子还齐整。阿月姐见了,保准要织个同款锦袋,装月饼时定好看——她前儿织的'桂树纹',经纬密得能当模子用。"
桑小娥朝墙角努嘴,那里堆着个旧木模,纹路早磨成了平的。
"那是自然!"她踹了踹木模,"老铜匠说掺了锡,又硬又轻,比马库斯带来的琉璃模子中用十倍。"
她忽然撇嘴:"他那模子金贵着呢,碰一下就裂。上次他自己压月饼,手重了点,模子裂道缝,心疼得直跺脚——哪有咱这铜模经造?前汉时造铜镜都用这法子,流传几百年的手艺,能差了?"
"哗啦"一声,门帘被风掀开,带着股异域香料味。
印度使者达摩多罗捧着个布包闯进来,布包一解,橙红的番红花滚出来,像撒了半地晚霞,晃得人眼晕。
"桑娘子,闻闻这香!"他把花往馅盆旁一放,花香混着豆沙甜,缠在一块儿像团,"张骞通西域后,这花才传到长安吧?用它做馅,色儿艳得像咱天竺的晚霞,比你这纯豆沙亮堂。"
他指了指盆里的花:"上次阿星偷尝了块试做的,说比她的桑葚糕多三分暖,捧着啃得连渣都没剩。"
小染捏了把混了番红花的馅,软乎乎的像团云彩,忽然皱起眉。
"这花会不会太冲?"她指了指灶边的胡椒罐,罐口还沾着点黑末子,"上月给波斯商队做月饼,阿罗憾非让多放胡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