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是邪门机械!"陈墨后退半步,木杵险些脱手,袖口的旧疤因用力而发红——那是二十年前木杵断裂砸伤的。"陈师傅可知,"刘妧指着传动带,"这牛皮鞣制时加了苜蓿灰,比寻常皮带耐磨三倍。"老匠人盯着飞转的石臼,忽然想起十二岁拜师时,师父敲着他的头说"捣浆如捣心,慢工出细活",此刻却见机器捣出的浆,纤维竟比自己手工的更均匀,像被梳篦过的发丝。
申时三刻,首张桑皮纸从抄纸帘上揭下时,作坊里的工匠们围裙都没解,就围了上来。王大郎的麻杆还扛在肩头,却忘了卸下,粗粝的手掌在衣襟上擦了又擦,指甲缝里嵌着麻渣:"这...这比俺婆娘纳的鞋底还薄!"陈墨伸手欲摸,又怕掌心老茧刮破纸页,最后只用食指腹轻触——纸面薄如蝉翼,却能感受到纤维交织的韧性,似与皮肤产生微妙的共鸣,像抚摸初生婴儿的肌肤。
"此纸叫'桑皮纸',"刘妧将纸页对光,纤维网如薄雾笼月,阳光透过时泛着珍珠光泽,"可写可画,且耐水。"话音未落,王大郎突然将麻杆砸在地上,麻杆弹起的泥点溅在刘妧裙角:"公主这是断俺们活路!俺们种麻的,以后喝西北风?"他腰间的麻刀晃得叮当响,刀把上刻着"麻"字,是三年前娶亲时丈人送的,刀鞘边缘已磨穿。
"王大哥看这。"刘妧将麻纸与桑皮纸浸入水盆,麻纸吸水后膨大成厚片,桑皮纸却依旧平整如绢,纸面的水珠如珍珠滚动。"麻纸厚重,宜藏典籍;桑皮纸轻薄,宜录文书。算学馆每月抄千份《九章算术》,都要用桑皮纸,麻纸...还要靠你们造。"王大郎盯着水中的纸,想起儿子总抱怨麻纸粗糙,写"永"字时捺画总被纤维挂住,不禁挠头,露出后颈的晒痕:"俺那虎娃说,用麻纸练字,笔尖都要多费三分..."
亥时初刻,造纸坊后院燃起篝火,陈墨往火里添了块桑树皮,火苗"腾"地窜起,照亮众人面庞。刘妧用算筹在地上画纤维配比图,竹筹划过泥土,留下清晰痕迹:"桑皮七,麻头三,若有旧渔网..."话未说完,王大郎突然一拍大腿,震得腰间麻刀乱晃:"渔网!俺们麻行收渔民破网,都当柴烧了!"他的酒气混着麻香,熏得巴图直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