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温和嗓音下潜藏的警告,如同滑过肌肤的冰冷刀锋,清晰得让人不寒而栗。林悦的手在身侧悄然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冰冷的无力感裹挟着愤怒开始蔓延。组织程序、省厅指示、级别森严的特殊安保——这些庞大且精密编织的名目像一张罗网,将周正阳隔绝在一个她鞭长莫及的禁区。他们就这样在她眼皮底下,用“救治”的金字招牌,堂而皇之地将那关键的人证拖入了一个她无权触碰的深海。
她咬着牙,腮帮线条紧绷:“谁签的保外申请?”
“特殊情况,特事特办,这是集体决定。”李明安避开了她的锋芒,视线投向紧闭的抢救室大门,“程序文件随后会补全。”
刺眼的灯光在眼底留下斑驳的光晕,林悦站在冰冷的ICU观察窗前,隔着厚厚的、带有滤光功能的玻璃。观察窗设计巧妙,外面可以清晰地看到病房内景,里面却只能看到一片反射的白光。透过观察窗的巨大玻璃,周正阳躺在被精心挑选的单人套间VIP病房中央。病床上方的无影灯光线明亮柔和,将他被罩在纯白被单下的身体轮廓勾勒出来。人似乎缩水了一整圈,几根导线从被单下延伸出来,连接在床边密密麻麻闪烁的各色仪器上。心电监护屏幕上,那代表他生命体征的绿色波形起伏微弱而艰难。一根透明的氧气管弯绕在他口鼻处,随着每一次费力的呼吸,面罩边缘凝结起一小片转瞬即逝的白雾。
病房宽敞得近乎空旷。墙角立着一套昂贵的意大利真皮沙发,旁边的嵌入式冰箱泛着哑光的金属质感。电视屏幕巨大而沉默,套间深处独立卫浴的百叶窗紧闭着。空气里弥漫的是一种极其昂贵的、融合了消毒剂和高档熏香的清冽气味,闻不到一丝普通医院里病人聚集的衰朽气息。
然而这一切被刻意营造的优渥安宁,都被伫立在房门内、如同两根冷硬铁柱般的便衣武警瞬间粉碎。他们紧贴门的内侧站立,面容紧绷,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也包括窗外走廊可能的任何动静。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道无声的铁壁。这是奢华宫殿,亦是森严牢笼。
林悦的目光锁在周正阳那张被各种管线切割覆盖的脸上。那张曾经总是挂着精明算计笑容的脸,此刻苍白枯槁,嘴唇没有一丝血色,干裂出一道细微的纹路。额头的汗水在特护灯下闪着油润的光。他整个人像被抽空了所有气力,沉在一片药物催逼出的昏睡中,只有那细微挣扎的胸廓和监护仪屏幕上脆弱却顽强的波动,证明着一条命还在与无形的对手艰难地角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