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惊鸿是被茶香呛醒的。
鼻腔里全是勐库大叶种茶的陈香,混着青铜锈的腥气——这种味道很奇特,像把刚从古墓里挖出来的铜壶泡了老茶。他费力地睁开眼时,首先看见的是格桑梅朵的侧脸,她正举着半截松明,火光在她睫毛上跳,把茶神庙地宫的穹顶照得忽明忽暗。
“醒了?”格桑梅朵转过头,松明的光把她脸上的灰照得很清楚,“你昏迷了整整三个时辰——赫连铁树说你是被昆仑神树的灵气冲了灵台,我看你是昨天跟铁蝎较劲太卖力,累脱了。”
陆惊鸿撑着石台坐起来,后腰硌得生疼——摸了摸才发现,是杨公盘的碎片嵌在了裤腰里。这罗盘裂得更厉害了,二十八宿铜镜碎成了三瓣,但奇怪的是,碎镜边缘竟泛着淡金色的光,像有层茶油裹在上面。
“这盘倒是结实。”他捡起最大的一块镜片,镜片里映出的地宫已经变了样——昨夜裂开的黑洞合上了,只留下个碗口大的凹坑,坑底积着些暗红色的粉末,像伏藏铁蝎的鳞片烧成的灰,“赫连老鬼呢?刚才不是还在鬼叫?”
“被滇金丝猴叼走了。”格桑梅朵往火堆里添了块茶饼——这是沐王府特制的“火塘茶”,烧着能安神,“他看见青铜神树就疯了,抱着断成两截的铜杖哭,说什么‘契丹龙脉断了’。沐云裳派来的金丝猴本来是送补给的,见他碍事,直接用藤条把他捆去澜沧江下游了。”
陆惊鸿忍不住笑出声。他能想象那场面——赫连铁树那么大个壮汉,被几只毛茸茸的滇金丝猴拖着走,活像被山魈绑架的老猎户。这场景倒比上次见司徒笑被自己的罗盘炸满脸铜渣还滑稽。
“也算便宜他了。”他揉了揉发沉的太阳穴,昨夜最后看见的青铜神树总在眼前晃,那些挂在枝桠上的光点像星星,又像无数双眼睛,“你看清那些光点是什么了吗?我总觉得像……”
“像圣物的魂。”格桑梅朵打断他,往火堆里扔了把干茶梗,火苗“噼啪”跳了跳,“阿尼哥派的老喇嘛说过,圣物归墟不是死了,是把魂留在地脉里——就像人把骨头埋在故乡,魂还能护着家。”
陆惊鸿想起师父徐墨农的手札。里面提过“圣物有灵,归墟为安”,说上古时候的法器用完了都要埋回地脉眼,不然灵气散了会变成煞。他忽然明白为什么伏藏铁蝎要钻进归墟——不是被赫连铁树逼的,是它自己想回去。
“你看这墙。”格桑梅朵拉着他走到地宫石壁前。松明的光扫过之处,原本刻着《金刚经》的墙面竟渗出了新的纹路——不是茶汁画的,是像苔藓一样的绿色纹路,顺着石壁的缝隙爬,连成的图案竟和齐海生给他看过的郑和航海图铁卷上的海图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