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煜凑近了些,鼻尖几乎能触到她发梢湿润的凉意和白玉兰的幽香。
他看向她手指的地方,试图理解那精密的符号和数字。
车间特有的冰冷气息包裹着他,但陈琛身上散发出的清冷洁净感,又形成一种奇异的吸引。
“为什么?”他下意识地问,声音在空旷中显得有些突兀。
陈琛终于抬起头。
镜片后的目光在昏暗中准确地捕捉到他的眼睛,深邃得像两口古井。
“g6的公差带比f6稍宽,”她的解释简洁专业,指尖的铅笔在报告上虚画着,“考虑到车间现有设备的老化磨损,以及你操作时可能存在的微小应力变形,H7/g6的配合能提供更可靠的安全裕度和装配成功率。”
她的目光沉静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个客观存在的物理定律,“精度,需要为现实的可实现性留有余地。这是机械设计的妥协艺术。”
她说话时,一缕气息拂过张煜的脸颊,带着她身上特有的清冽和一丝极淡的牙膏薄荷味。
张煜看着她近在咫尺的、专注而认真的脸,看着她镜片后沉静如水的眼眸,看着她颈侧那粒在月光下发丝间偶尔闪现的、红得惊心的朱砂痣。
昨夜她覆在自己手腕上那微凉而稳定的触感,再次清晰地回现。
车间冰冷,她却像一块温润的寒玉,散发着令人心安的、属于精密世界的秩序感。
“明白了。”张煜低声说,喉咙有些发干。
陈琛点点头,不再言语。
她重新低下头,用那支削得极尖的铅笔,在报告上利落地修改标注。
铅笔划过纸张,发出细密均匀的“沙沙”声,在这死寂的金属空间里,像一首微型的、精准的夜曲。
月光流淌过她握着铅笔的手指,骨节分明,指尖圆润,在昏暗中泛着细腻的光泽。
那缕白玉兰香,混合着铅笔松木的微涩气息,萦绕在两人之间狭窄的空气里。
张煜静静地站在她身侧,看着她专注的侧影,听着笔尖的沙沙声,感受着这冰冷车间里唯一流动的、带着她体温和气息的微小暖流。
远处冷凝水的滴答,仿佛在为这寂静的“教学”打着节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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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9宿舍的喧嚣如同退潮般平息下来,只剩下粗重不一的呼吸声和偶尔的磨牙呓语。
窗台那四件静默的“证物”——陈琛的蓝格手帕、黄莺蔫掉的野菊、安静的橘子糖、张柠冰冷的齿轮耳坠——在月光下泛着各自幽微的光泽。
突然,靠走廊的那扇窗户,传来极其轻微的、指甲刮擦玻璃的“刺啦”声,细碎而急促。
下铺的何木最先惊醒,刻刀无声地握紧。
上铺的温阳猛地睁开眼,像警觉的猎豹,目光如电射向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