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动作平稳而自然,仿佛只是递出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工具。手帕边缘,那朵细小的野蔷薇刺绣清晰可见。
“煤油。”陈琛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目光落在黄莺沾着黑色链条油污的手指上,“清洗后再处理伤口。避免感染。” 她的解释简洁、专业,不带任何多余的情绪,如同处理一个标准流程。
黄莺看着递到眼前的蓝格手帕,又看看陈琛那张平静无波的脸,再看看张煜伸到一半的手,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极其精彩——
错愕、不甘、一丝被“截胡”的恼怒,还有……一点点被这突如其来的“关怀”弄得措手不及的羞赧。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赌气般一把抓过那块手帕,胡乱在手指上擦了擦,把那点油污和血珠都抹在了上面。
粗鲁的动作,带着明显的发泄意味。
“谢了!”她把弄脏的手帕塞回陈琛手里,声音硬邦邦的。
然后猛地扶起自行车,翻身跨上,动作大得链条又是一阵乱响。
“思想汇报!别忘了!”她瞪了张煜一眼,马尾辫在空中甩过一个倔强的弧度,军用胶靴用力一蹬,自行车像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很快消失在操场尽头,只留下一股淡淡的、带着野性和委屈的尘土味。
陈琛低头,看着手中那块被油污和血迹玷污的蓝格手帕,绣着的野蔷薇被染得面目全非。
她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默默地将手帕收起,放回工装口袋。
晨光落在她低垂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安静的阴影。
她不再看张煜,调整呼吸,重新迈开脚步,以那种稳定如初的步态,沿着煤渣跑道继续向前跑去。
那缕清冷的白玉兰香,似乎也带上了一丝若有似无的、被侵扰后的疏离。
张煜站在原地,看着陈琛稳定远去的蓝色背影,又看看黄莺消失的方向,晨风吹在汗湿的背上,带来一阵冰凉的茫然。
远处,温阳带着309的大部队已经跑完了最后一圈,正列队做着拉伸。
王亮夸张的喘息声和王岩的抱怨隐约传来。
新的一天,在松江省1996年深秋的晨光里,以一种充满张力又啼笑皆非的方式,轰然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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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大林街旧货市场,像一座巨大的、缓慢蠕动的生物。
摊位挤挨着摊位,空气中漂浮着旧书报的霉味、铁锈的腥气、油炸果子的油腻甜香、松木屑的清新以及人群汗味的混合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