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过西墙时,贾悦刚把最后一点信笺灰烬拨散在炭盆里。
春桃端着药碗进来,见她盯着炭盆发怔,轻声道:"姑娘,林妈妈说您这两日受了风,特意炖了梨膏蜜。"
贾悦应了一声,指尖却还停在腕间的铜哨上。
那是沈墨上月在庙会买的,刻着并蒂莲的纹路,此刻被体温焐得温热。
她捏着铜哨轻轻一按,清越的哨音在屋里打了个旋儿——这是她与沈墨约定的紧急暗号。
不过半盏茶工夫,院外便传来竹杖点地的轻响。
沈墨披着月白大氅跨进门槛,发梢还沾着细雪,见她安好,悬着的心才落了一半:"我在街角茶棚守了半日,听见哨声便来了。"他目光扫过炭盆里的残灰,"可是出了事?"
贾悦将信的内容复述一遍,末了取出妆匣里的翡翠簪子:"前日老祖宗赏的,我收在妆匣最里层,连春桃都没见我戴过。"她指尖划过簪头的翠羽,"送信的人能进我屋子,能翻我妆匣,要么是府里熟手,要么......"
"要么买通了府里的人。"沈墨接过话头,眉峰微蹙,"前日我去外书房送帖子,听周瑞家的跟赖大家的嚼舌根,说二奶奶查赌牌那事,断了好些人的财路。"他从袖中摸出个铜制放大镜,是西洋来的物件,"让我看看信笺。"
"烧了。"贾悦苦笑着指了指炭盆,"原想着留证据,可又怕被人搜去反咬一口。"
"倒是稳妥。"沈墨放下放大镜,"不过你说字迹工整却刻意模仿,像不像......"
"像我大姐姐的女红课作业。"贾悦突然想起什么,"上月大姐姐病了,我替她抄过《女戒》,那字迹方方正正的,和信上的倒有几分像。"她捏着帕子绞了绞,"可大姐姐素日连院子都不出,怎会做这种事?"
窗外传来扑棱棱的响动,柳湘莲掀帘进来,皮靴上沾着泥星子:"我在后门堵了两个时辰,听门房说今日有三个生面孔,一个挑着糖担子,一个说是卖胭脂的,还有个......"他从怀里掏出半块碎银子,"这是从角门墙根捡的,上面刻着'恒通票号'的暗纹——上个月尤三姐说她那不成器的姐夫,欠了恒通二十两银子。"
"尤家?"贾悦心里一沉。
尤二姐嫁进贾家后,尤三姐虽搬去了城外庄子,可到底和府里有些牵扯。
她想起前日在园子里遇见尤二姐,对方裹着狐裘站在雪地里,眼神像淬了冰。
"未必是尤家直接动手。"沈墨接过碎银,对着烛火照了照,"恒通票号的东家是薛姨妈的表弟,上月还替薛蟠料理过当铺的事。"他将碎银收进袖中,"悦儿,我前日同你说的,搬去我外祖家暂住的事......"
"不成。"贾悦打断他,"我若此时避出去,倒显得做贼心虚。
再说老祖宗昨儿还说,过些日子要给我相看人家——"她顿了顿,耳尖微微发红,"我若不在,倒便宜了那些想生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