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爽斋里的檀香混着院外金桂的甜香,在雕花木窗棂间打着旋儿。
贾悦坐在湘妃竹椅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腕间翡翠铃铛,那是昨日沈墨托人送来的——说是去南边收书时见着,觉着配她月白衫子好。
此刻铃铛在腕间轻颤,倒像替她数着心跳,一下,两下,撞得人喉间发紧。
"各位姑娘爷们儿,这便要宣评选的规矩了。"王熙凤扶着茶盘起身,丹蔻在青花瓷盘沿敲出清脆一响,"老祖宗说了,诗词这事儿,最忌偏私。
清客们先按意境、文采、新意各打五分,再取平均分。
前三名的赏,可是老太太房里的翡翠镯子、和田玉牌,还有..."她眼尾微挑,扫过人群里的薛宝钗,"还有件顶顶金贵的——是前年南边进贡的鲛绡帕子。"
话音未落,便有绣春囊里飘出细声儿:"到底是宝姑娘,诗才向来压人一头。"贾悦循声望去,见是邢夫人身边的周瑞家的,正端着茶盏朝薛宝钗使眼色。
薛宝钗穿件蜜合色刻丝斗篷,闻言垂眸抿了口茶,茶盏掩着的嘴角却勾出半分笑——这笑贾悦太熟悉了,前世她做实习律师时,对手在庭上抛出关键证据前,便是这副模样。
"五妹妹发什么呆呢?"身侧忽有温软女声,贾悦转头,见林黛玉正用帕子掩着唇笑,腕间银镯与她的翡翠铃铛碰出轻响,"我方才同三丫头说,你那首《咏桂》里'冷露沾衣香愈澈'一句,比我去年写的'秋阴捧出何方雪'更有滋味儿。"
贾悦心头一暖。
她初穿来时,黛玉因她占了原着里"无甚存在感的五姑娘"身份,曾私下问过她"可是来抢宝玉姻缘的"。
后来两人在园子里拾过落花,在暖阁里拼过雀金裘,黛玉便渐渐信了她——这姑娘虽穿书,却只图个自在,不搅和那些个情啊爱啊的浑水。
此刻黛玉眼尾泛红,想来是方才读诗时又动了情,倒比平日多了几分软意。
"林姐姐过誉了。"贾悦正要接话,忽觉衣角被轻轻扯了扯。
低头看时,是贾探春捏着帕子冲她眨眼,帕子角儿绣着株嫩竹,正是她素日最爱。"我方才瞧着清客们翻你诗笺时,张师爷捻着胡子笑了三回。"探春声音压得极低,"他最是爱那'不逐蜂蝶媚秋色'的骨气相。"
贾悦心口的小兔子总算安分了些。
她想起昨夜在暖阁里改诗的情形——沈墨捧着她的诗稿,用狼毫笔在"冷露沾衣香愈澈"旁批了"清而不寒,妙",又在"不逐蜂蝶媚秋色"下画了双圈:"这一句要让那些惯会攀附的,听出弦外之音。"此刻想来,倒真像他说的,诗里藏的针,总比明晃晃的刀更扎人。
正自出神,忽闻廊下传来细碎脚步声。
抬头望去,薛宝钗不知何时离了座,正扶着邢夫人的手说话。
邢夫人半张脸隐在团扇后,只露出涂了鹅黄脂粉的下颌,听薛宝钗说着什么,不住点头。
贾悦耳尖微动,隐约听见"庶女诗才虽好,到底比不得..."几个字,心下便明白了——这是要拿她的出身做文章。
她指尖掐了掐掌心,想起半月前替王熙凤算的那笔糊涂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