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酉初,长安城飘起细如牛毛的春雨,太府寺丞周显的宅邸却被火把照得通明。沈予乔踩着青石板上的水洼匆匆赶来,衣摆已被潮气浸透,手中验尸箱的铜扣在火光下泛着冷光。前院垂花门前围满衙役,居中的楠木桌上摆着七具三寸高的傀儡,正是《赵氏孤儿》中的角色——程婴捧药、屠岸贾按剑、赵武执戈,最显眼的是那具仰头倒地的“赵盾”木偶,衣襟上溅着暗红漆料,恰似鲜血。
“死者子时初刻被仆从发现。”李偃飞迎上来,袖中握着半片碎瓷,“案发现场无打斗痕迹,酒盏里检出曼陀罗毒,却查不到服毒后的肠胃灼伤。”他压低声音,眼尾余光扫过围观的家人,“和杨明修一样,耳后有针孔。”
沈予乔点头,目光落在正堂中央的周显尸体上。这位年逾五旬的官员保持着倚坐圈椅的姿势,右手还攥着半卷账册,指节泛白,唇角微张却无白沫,唯有左胸衣襟下渗出的青紫色斑块格外刺眼。她蹲下身,指尖轻按死者眼睑——角膜浑浊却无中毒后的翳状白斑,撬开牙关,舌苔淡青而非曼陀罗中毒应有的绛紫色。
“不对。”她取出银针刺入膻中穴,针体竟发出极细的震颤,“曼陀罗毒只是幌子,真正的致命伤在这里。”解开死者衣襟,苍白的胸膛上,心脏位置有蛛网般的淡青色裂痕,从乳头下方辐射至肋骨,恰似被无形的重锤反复击打。“次声波引发的心脏共振。”沈予乔望向案头的傀儡,“就像杨明修案的喉管破裂,只是这次靶器官换成了心脏。”
李偃飞的手指划过“赵盾”木偶的琴弦,那是根极细的钢丝,尾端系着粒朱砂点染的木珠:“《赵氏孤儿》讲的是忠良被屠,后人复仇。谢云舟的傀儡班三天前在城西城隍庙演过这出,散场时周显曾上台与班主交谈。”他翻开随身带着的科举卷宗,烛火在“周显,陈州府太康县人”的字迹上跳动,“二十年前清音阁灭门案,陈州正是案发地,而周显中举那年,恰好是案件结案的同一年。”
沈予乔的指尖停在死者耳后针孔处,这次的淤青边缘带着极细的螺旋状纹路,与杨明修案的圆形针孔不同:“针孔周围有环状挫伤,像是某种微型振子留下的。”她忽然想起《声学奇谭》里记载的“共振刺”——将细如发丝的金属振子刺入穴位,再以特定频率的声波激发,可精准破坏体内器官。“凶手先植入振子,再用次声波让心脏与振子共振,造成心肌撕裂。”
更夫的梆子声在雨夜中格外清晰,沈予乔解剖死者胸腔时,发现心包膜下淤积着暗黑色血液,心脏肌肉纤维呈放射状断裂,却无任何外力创伤。这种损伤与三个月前她在刑部卷宗里看到的“西域骆驼客暴毙案”如出一辙——当时结案报告写的是“心疾突发”,如今看来,恐怕都是次声波杀人的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