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坊檐角的铜铃在夜风里碎成一串冷响,沈予乔指尖捏着那片染着泥渍的月白缎子,官服上的缠枝莲纹绣线已被血渍浸得发乌。井水污染严重,柳氏的尸体泡得肿胀,唯有右手始终呈爪状紧攥,指缝里还卡着半片靛青丝线——那是尚宫局绣娘特有的配线。
"大人,验尸格目上的朱砂印。"小衙役捧着卷册凑过来,烛火在沈予乔眼下投出青黑阴影。他盯着"牡丹劫"三个字,指腹摩挲着格目上晕开的墨迹,忽然想起三年前大理寺档案里那桩贡品胭脂案:当时柳家小姐柳婉儿因调制的胭脂含铅粉过量,导致三位贵人面生青斑,圣怒之下柳氏满门流放岭南,唯有尚在闺阁的柳氏幺女侥幸逃过。
"去把尚宫局三年前的采买账调来。"沈予乔将官服碎片收入油纸袋,袖口掠过井沿时触到一道细浅刻痕,像是指甲划出的"武"字,已被风雨侵蚀得模糊不清。他忽然抬眼望向三丈外的角门,那里正站着个抱臂而立的身影——李偃飞的皂隶正与尚宫局女官低声争执,腰间佩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后巷传来更夫敲梆的声音,李偃飞书房的烛火映出满墙墨迹。账本第47页的朱砂批注在烛光下格外刺眼:"巳初,武安伯府管事送铅粉三匣,记入库房丙字柜。"字迹边缘有淡淡水痕,像是被泪水洇过。他抽出夹在账册里的宣纸,上面画着密密麻麻的胭脂配方,其中"桃花醉"的配比旁用朱砂标着"武大人令改",而"牡丹劫"的制法后则跟着一行小字:"需取服用过桃花醉者经血,方显奇效。"
"大人,绣娘阿翠带到。"衙役的通报打断了思绪。进来的女子约摸四十岁,鬓角插着木簪,见到账本的瞬间浑身一颤,袖口滑落出半块绣着缠枝莲的帕子——与柳氏手中的官服碎片纹样相同。
"三年前...柳家小姐让我们在胭脂里加珍珠粉,说这样妆色持久。"阿翠的声音带着颤音,指尖死死绞着帕角,"可武安伯府的人来了,说宫里喜欢铅粉的莹白,还带来新的方子...后来柳小姐被带走时,说账本里记着替换的人..."她忽然抬头,眼中闪过狠厉,"柳氏娘子临死前找过我,说要替柳家翻案,她手里有武安昌买通库吏的账册——"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李偃飞猛地推开窗,只见道白影闪过,檐角垂下的冰棱上还挂着半片靛青衣角。他反手抽出腰间佩刀,追着足迹拐过影壁,却在夹道尽头看见具蜷曲的尸体——正是方才通报的衙役,咽喉被利器割开,手里紧攥着粒珍珠耳钉,正是尚宫局女官的制式配饰。
子时三刻,沈予乔站在尚宫局库房门前,铜锁上的新划痕在灯笼下清晰可见。推开门的瞬间,浓重的铅粉味扑面而来,墙角堆着的樟木箱上,"武安伯府贡品"的封条还未褪色。他蹲下身,指尖划过箱底残留的粉末,忽然发现木缝里卡着片枯黄的曼陀罗花瓣——正是"牡丹劫"的主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