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的初雪裹着细盐似的冰晶,在青瓦上积了半寸。沈予乔的木屐踩过破庙前的石阶,鞋底与冻硬的泥地摩擦出细碎声响。她怀中抱着验尸格目,素白襦裙外罩着半旧的鸦青披风,发间别着的银簪是三年前父亲送的生辰礼——那时她刚入大理寺作学徒,父亲总说仵作行当不分男女,唯有手中银针能辨阴阳。
庙内烛火昏黄,老猎户的灯笼在神像后投下摇晃的影子。冰棺静静躺在香案旁,棺盖用棉纸封着,边缘结着薄霜。沈予乔伸手按在棺盖上,寒意顺着掌心爬进袖管,她忽然想起十二岁那年,在义庄初见冻尸时也是这般刺骨的冷,母亲曾说人死后魂魄会被冻住,化作冰晶藏在骨血里。
“沈仵作,可需帮手?”李偃飞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位新晋的长安县尉穿着靛青官服,腰间悬着的鎏金错银佩在暗处泛着微光。他手中握着验尸格目,目光却先落在沈予乔紧攥的拳头上——她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显然是想起了旧事。
沈予乔摇头,指尖沿着棺盖边缘的棉纸轻划。棉纸上浸着淡淡的硝石味,与她在太医院见过的制冰方子相似。“李大人,这棉纸浸过硝石水,”她忽然开口,“古人用硝石制冰时,会将水罐置于盛有硝石的大盆中,罐内水遇冷结冰。但这冰棺内外温差极大,棉纸却未冻裂,说明凶手深谙制冰之法,甚至改良了技法。”
李偃飞挑眉,蹲下身用指尖刮下棺底的冰渣。冰晶在火光下泛着细碎金光,细看竟混着极细的朱砂粉。“朱砂性寒,与硝石合用能延缓冰融,”他忽然想起卷宗里记载的西域奇术,“三年前波斯商队曾用类似法子保存香料,只是……”他抬头望向沈予乔,“凶手为何要在冰中掺入朱砂?”
沈予乔已揭开棺盖。棺中少女仰卧如睡,鸦青长发铺散在冰晶上,发间缠着半朵枯萎的木槿花。她腕间没有常见的银镯,却在肘弯处发现三道浅红掐痕——那是挣扎时被人用力攥捏留下的。“朱砂不仅能制冰,更能入药,”她用银针挑开少女唇角,齿缝间果然残留着朱砂粉末,“《千金方》记载,朱砂可镇惊安神,但若过量……”她忽然顿住,目光落在少女紧攥的残页上。
半片《女诫》残页被冻在冰晶里,页角的朱砂印已渗进纸纹,形成小小的“贞”字。沈予乔小心地用竹片撬起残页,发现背面有用朱砂写的小字:“戊时三刻,西市茶寮”。字迹纤细,像是女子所书。“这是约会地点?”李偃飞凑近细看,“或许能从这里查到死者身份。”
庙外突然传来马蹄声。值守的衙役掀开破庙木门,冷风卷着雪片灌进来:“大人,城南书院的山长求见,说有急事相商。”李偃飞与沈予乔对视一眼,后者将残页小心收进锦囊,指尖在少女颈侧停住——那里有个极浅的月牙形红痕,像是被人用指甲掐出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