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量山,像大地被巨斧劈砍出的无数道狰狞伤口,深峡纵横,古木蔽日。
浓得化不开的乳白色山岚如同粘稠的活物,在幽暗的林间、嶙峋的怪石缝隙里无声地流淌、缠绕,将一切景物涂抹得模糊而诡异。
只有骡马蹄铁偶尔磕碰在湿滑石头上迸出的几点火星,和驮马粗重的喘息声,才证明这死寂的雾中,有一支队伍在艰难穿行。
杨骅走在队伍最前,身形如同山岩般沉稳。
他一身粗砺的靛蓝土布褂子,沾满了泥浆和苔痕,腰间缠着厚厚的布带,插着一柄宽厚的砍刀,活脱脱一个常年行走险路的马锅头。
他锐利的目光穿透浓雾,警惕地扫视着前方每一个可能藏匿危险的角落——扭曲虬结的藤蔓后,雾气突然不自然的凝滞处,头顶树冠间一丝微不可察的异响。
他身后,二十余名精悍的士兵同样伪装成脚夫和护卫,沉默地驱赶着驮马。沉重的马背上,并非茶叶盐巴,而是用油布层层包裹的、压得驮架吱呀作响的银锭。
这些冰冷的金属,是他们此行的买命钱,也是元帅最后的赌注。
“停!”杨骅猛地抬起右手,五指收拢成拳,动作干净利落。整个队伍瞬间凝固,连驮马也似乎通灵般屏住了呼吸。
前方不远,狭窄得仅容一人一马侧身而过的隘口处,几根被利刃斩断的、婴儿手臂粗的藤蔓无力地垂落下来,断口处渗出新鲜黏稠的汁液,在浓雾弥漫的潮湿空气里,散发出一股浓烈的、带着草木腥气的苦涩味道。
杨骅蹲下身,鹰隼般的目光仔细扫过泥泞的地面。湿软的腐殖土上,除了驮马杂乱的蹄印,赫然多了几行清晰的、属于人类靴底的深痕——是硬底快靴!绝非山民惯常穿的草鞋或软底布鞋。
痕迹还很新,靴印边缘的泥浆尚未被新的雾气完全浸润抹平。
他的手指轻轻拂过旁边一块青苔覆盖的石头,指尖捻起一丝几乎看不见的、深蓝色的细碎布缕。
他的心沉了下去,像一块冰冷的石头坠入深渊。
清军的斥候!而且,就在不久前!
“有狗!”杨骅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却带着钢铁般的寒意瞬间传遍整支队伍。
伪装成脚夫的士兵们眼神骤然锐利,手无声地摸向藏在货物堆里的刀柄、短弩,身体紧绷如即将离弦的箭。
空气瞬间凝固,浓雾仿佛也停止了流动,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只有驮马不安地刨着蹄子,喷出团团白汽。
“赵头儿!看!”
距离隘口上方数十丈,一处被茂密树冠和厚厚藤萝完全遮蔽的天然石穴里,清军斥候队长赵承嗣正用一块粗布,仔细擦拭着他那柄狭长锋锐的雁翎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