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圣玛利亚女中的铜校钟声里,梳齐耳短发的张婉如扶了扶圆框眼镜。这位沪江附中学生会主席兼后援会总务,正指挥着三校联合募捐队布置瑞蚨祥门廊:"淑华把中西女塾的义演海报贴右侧,别挡住宋夫人题词!"
她蓝布衫胸前的银杏校徽微微反光——这是妇女后援会特别定制的标识。三个穿阴丹士林布的女学生抬着青瓷茶碗改制的募捐箱,箱面"圣约翰书院支援前线"的墨迹未干,中西女塾美术社用口红画的绷带牡丹已绽放开来。
"婉如姐!"梳麻花辫的矮个女生踮脚刷浆糊,"顾校长说要把《良友》画报的义卖广告贴在..."话音未落,浆糊刷子险些蹭到胖太太的乔其纱。张婉如眼疾手快扶住募捐箱,箱角"沪江附中慈善基金会"的钢印在斜阳下泛着冷光。
瑞蚨祥的铜铃轻摇,穿阴丹士林布衫的太太们挨挨挤挤,指尖抚过绸缎的凉滑。林蝶衣的翡翠镯子叩响玻璃柜时,柜台后的小伙计正给位胖太太裁乔其纱,剪刀挑起薄雾似的纱料,惊飞几缕线头。
"劳驾,取那匹牡丹杭纺。"林蝶衣的吴侬软语像浸了桂花蜜,几个女学生偷瞥她月白旗袍的绲边——那是照着《良友》画报上巴黎最新款改的,针脚细得能纳进苏州河的晚风。
伙计踮脚取布时碰翻浆糊罐,黏稠的米浆顺着柜台淌到青砖地。穿开裆裤的毛头扔下粉笔嚷道:"阿姐当心!浆糊要黏住牡丹花咯!"斜阳穿过万字格窗棂,杭纺在光瀑里抖开,第三片牡丹叶的脉络泛着银光——隔壁南货店的炒瓜子香混着绸缎的浆洗味,竟让叶脉纹路活似老城厢的瓦当纹样。
"林小姐好眼力,"账房先生拨着算盘珠,"这是妇女后援会义演要用的料子,宋夫人说牡丹要绣出'夜放'的意境。"他忽然压低嗓子,"量体师傅跑了三趟宋公馆,夫人的腰身比申报馆校对稿还难伺候。"
陈默的钢笔尖在试笔簿上洇开墨迹,忽被飘来的绸缎遮住。他顺势用笔帽撩起牡丹纹,街边爆米花的"嘭"响惊得布料一颤。林蝶衣量体时"失手"扯开衬里,正巧有个梳爱司头的太太凑近:"这花色倒是新奇..."话没说完,黄包车夫的吆喝混着车铃铛声漫进来。
"这腰身得放半寸,"林蝶衣的软尺缠住陈默手腕,铜扣贴着他脉搏,"战时布料金贵,宋夫人说要给灾民省出三十匹棉纱。"她尾指在软尺上划过,密麻刻度在斜照里泛着暖光——对面茶楼的收音机正放着《四季歌》,"春季到来绿满窗"的唱词里,几个女学生抱着募捐箱跑过,箱面贴着"支援前线"的毛笔字。
"这是圣玛利亚女中的募捐队,"林蝶衣的软尺在陈默腕上绕了个圈,示意他看窗外,"穿蓝布衫戴圆眼镜的那个,是张校长的侄女婉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