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身体的诗学:拖鞋与八字脚的反抗符号学
诗歌的第三节引入了一个极具视觉冲击力的身体形象:"哈哈,睇我着拖鞋噈穷鬼?/对眼专望人下边/做乜嘢唔睇睇:/我昂头挺胸八字脚行路"。拖鞋在此成为重要的文化符号,它既是被歧视的标记("穷鬼"),又被转化为自豪的身份标识。这种符号价值的反转令人想起法农在《黑皮肤,白面具》中分析的殖民语境——被殖民者常常通过重新评估那些被殖民者贬低的特征,来实现心理抵抗。
更值得玩味的是"八字脚行路"这一身体姿态的描写。这种行走方式在传统中国礼仪文化中常被视为不雅,但诗人却将其与"昂头挺胸"的自信姿态并置。这种矛盾修辞实际上创造了一个新的身体符号——它既不符合精英文化的礼仪规范,又展现出不容忽视的存在感。梅洛-庞蒂的身体现象学告诉我们,身体不仅是客体,更是主体存在于世的表达方式。树科笔下这个穿着拖鞋、迈着八字脚却昂首挺胸的形象,正是粤语文化在当代中国的隐喻性表达——虽被边缘化,却依然保持尊严。
诗人特意指出旁观者"对眼专望人下边"的视角,这一细节极具批判性。它暗示了权力凝视的方向总是向下的、俯视的,而诗人通过调整身体姿态("昂头挺胸")和行走方式("八字脚"),实现了对视线的反抗。这种身体政治学与福柯所描述的规训社会形成有趣对话——即使在无处不在的权力凝视下,身体仍能找到反抗的空间。
三、历史的幽灵:秦始皇的"架步"与记忆政治
诗歌的结尾突然引入了一个历史宏大叙事:"哼!你到底知唔知/话你知,呢个系秦始皇嘅架步!"。将拖鞋、八字脚与秦始皇相联系,这一跳跃看似荒诞,实则蕴含深刻的文化记忆政治。秦始皇作为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完成"书同文"的帝王,是语言标准化的始作俑者。诗人将当代粤语者的身体姿态追溯到秦始皇,这一方面解构了历史伟人的神圣性(将其与"拖鞋八字脚"并置),另一方面也暗示了当代语言政策与帝制传统的隐秘联系。
"架步"一词在粤语中既有"架势姿态"之意,也可指"手段方法"。这一双关语巧妙地将身体政治与历史政治联系起来。意大利思想家阿甘本在论述"姿势"的政治意义时指出,姿势是身体与权力关系的直接表达。树科将当代粤语者的行走姿势追溯到秦始皇,实际上是在揭示:任何语言标准化过程都不可避免地伴随着身体规训,而今天对粤语的歧视,不过是这一古老权力游戏的现代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