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的狂欢与存在的质询》
——论树科粤语诗《日》的口腔诗学
文/元诗
引言:方言诗学的突围姿态
在普通话主导的现代汉诗写作中,树科的《日》以粲然醒目的粤语方言闯入诗歌场域,构成对标准语书写的自觉反叛。这首创作于2024年初的作品,通过"口"与"日"的语音游戏,在看似简单的饮食叙事中,构筑起一个关于存在本质的隐喻迷宫。全诗仅三节九行,却以方言特有的音韵节奏和语义双关,完成了从日常经验到形上思考的诗性飞跃。当"食在广州"的俗谚被解构为"广佬食为先"的存在宣言时,诗人实际上在方言的庇护下,进行着对生命本质的哲学叩问。
第一节:语音褶皱中的存在之思
"一日几把口?/一日食三餐/你话有几口?"开篇三句即以粤语特有的量词"把"颠覆常规表达,将抽象的"口"实体化为可计量的工具。在标准汉语中"口"作为量词通常修饰具体事物(如"一口井"),而粤语"把口"的用法却将言语器官工具化,这种方言语法本身已包含对语言异化的隐喻。三句诗中"口"字四次重复,配合"日"与"食"的穿插,形成口腔肌肉运动般的语音循环。尤其"你话有几口"的设问,将读者强行拉入对话情境,使阅读行为变成被迫的"张口"动作。
诗人通过"口—食—日"的三角关系,构建起生存的基本范式:日复一日的进食构成存在的证明。但粤语中"口"与"吼"(渴望)、"扣"(克扣)的谐音可能,又使这种生存必需蒙上欲望与匮乏的双重阴影。当树科以"几把口"发问时,他不仅询问生理需求的数量,更质询现代人精神需求的复数状态——我们究竟需要多少张"口"来填补存在的空虚?
第二节:时间暴政下的重复仪式
"日日扯日日/日日嚟日日/你话几多口?"这节诗通过粤语特有的动词"扯"(意为拉扯、消耗)和"嚟"(意为来、到来),将时间具象为可操作的实体。六个"日"字如钟摆般规律排列,形成机械重复的视觉节奏。在粤语诵读中,"日日"的叠音效果比普通话更具压迫感,仿佛舌尖与上颚的反复碰撞本身就是时间的具身化体验。
"扯"字的暴力性与"嚟"字的被动性形成张力,暗示现代人在时间中的双重困境:既是时间的主动消耗者,又是被动承受者。这种悖论在"几多口"的追问中达到顶点——当生存简化为口腔的重复运动,时间便沦为吞噬意义的黑洞。树科在此揭示的,是消费社会中人的异化状态:我们以进食证明存在,却在这个过程中丧失了存在的实质。
第三节:地域文化的解构与重构
"食噈喺广州/广佬食为先!"末节突然转入地域文化宣言。粤语特有的否定词"噈"(意为"不就是")以挑衅姿态解构"食在广州"的旅游标签,将其转化为具有存在主义色彩的生存哲学。"广佬"的自称既带戏谑又含自豪,通过方言身份确认抵抗普遍性的文化立场。
但更深层的颠覆在于,诗人将饮食文化从民俗学层面提升至本体论高度。"食为先"不再仅是俗谚,更成为对抗虚无的生命策略。在粤语发音中,"食"(sik6)与"识"(认识,sik1)、"色"(sik1)形成微妙的和声,使简单的进食行为蕴含认知与审美的双重可能。这种方言特有的语义网络,正是标准汉语无法复制的诗性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