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纸袋里的莲心泛着深褐色,凑近了闻,有股清苦的香。苏瑶捏起一粒,指尖触到那细密的纹路,像摸到了老玉匠妻子晒莲心时的光景 —— 竹匾摊在老槐树下,妇人的手在莲心间翻动,阳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和槐树影叠在一处,倒像是幅浸了药香的画。
“当年她总说,莲心要在三伏天晒,才够苦,够劲。” 老玉匠往台阶上坐了坐,槐树叶的影子在他脸上晃,“就像你们学医,得熬过最难的日子,心里的那点清明才站得住脚。”
林小婉把玉料重新揣回兜里,贴着心口的位置。莲心的苦香混着老槐树的清芬漫过来,她忽然想起自己磨玉时,总在刻错的地方狠狠蹭砂纸,指腹磨得发红也不肯停。那时苏瑶说她犟,此刻看着老玉匠眼里的笑,倒觉得这股犟劲,原是和莲心的苦、雪莲的烈,一脉相承的。
“等池子里的新莲开了,” 苏瑶把油纸袋系好,放进药箱的侧袋,“我们来给您送新晒的莲心。”
老玉匠挥挥手,没说话。阳光穿过槐树叶,在他花白的头发上跳着碎金似的光。林小婉回头时,看见他正把那半块雕着小莲花的玉料,小心翼翼地摆在柜台最显眼的地方,旁边挨着那只刻着莲纹的玉盒,倒像是两朵隔着时光的莲,在风里轻轻点着头。
山路上的石阶被往来的脚步磨得发亮,苏瑶踩着阳光往下走,药囊里的莲心时不时发出 “窸窣” 轻响,像谁在耳边说悄悄话。当归的甜香裹着莲心的清苦漫出来,倒比任何香囊都让人安心 —— 就像师祖母总说的,药香里得有苦有甜,才像过日子的滋味。
怀里的玉盒随着脚步轻轻晃,苏瑶用手拢了拢,指尖正好按在 “婉” 字的刻痕上。阳光透过指缝渗进去,那小小的字忽然像是活了过来,刻痕里仿佛真有层淡粉色的光晕在流转,像极了师祖母鬓边常插的那朵风干的粉莲。她忽然想起小时候,师祖母总把这玉盒放在妆奁边,梳头发时就用盒盖当镜子,银钗划过发丝的轻响,和此刻莲心碰撞的声音竟有些像。
“当年你师祖母难产,” 苏瑶的声音轻得像被山风卷走,却又清晰地落在林小婉耳里,“弥留时抓着我的手,说这玉盒的‘婉’字没刻完,让我记得把最后一笔补上。可我总觉得,她故意留着那点缺憾,是想告诉咱们,日子哪能样样完满,留点念想,反倒记挂得更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