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看过那芽。” 林小婉的声音混着灶膛的噼啪声,显得格外轻,“凌晨去的,露水还没干,它就那么歪歪扭扭地站着,芽尖顶着点土黄色,像偷穿了陶盒的衣裳。” 她想起自己蹲在药圃边看了许久,看着芽鞘上的绒毛沾着露水,在晨光里亮得像银线,忽然觉得那细弱的绿,比任何盛开的花更有力量 —— 就像当年师祖爷带回来的雪莲籽,硬得像石子,却在冻土下攒着钻出来的劲。
苏瑶往药罐里添了勺泉水,水汽腾起时模糊了她的老花镜。“你师祖爷总说,植物比人懂时光。” 她摘下眼镜用围裙擦着,镜片上的雾气里,仿佛还映着年轻时的光景,“他当年在雪线边等雪莲开花,一等就是三个月,帐篷被风雪掀了三次,他就抱着药篓蹲在岩石后面,说‘花要开时,自然会叫人’。” 后来那株雪莲果然在某个清晨绽放,花瓣上的雪还没化,像给花朵镶了层银边,“你看,它们从不说急,却把该做的事都做了。”
灶台上的青瓷碗里,还剩着半碗莲子羹,甜香里掺着松柴的烟火气。林小婉忽然想起那陶盒的模样,是苏瑶用师祖母留下的陶土捏的,盒盖边缘故意捏得歪歪扭扭,说 “要给芽留点喘气的缝”。去年深秋埋进去时,盒底还垫着片雪莲干,是师祖爷当年采的那株留下的,“让老的护着小的,像咱们人传手艺。” 此刻想来,那芽能钻出来,或许不只是自己的劲,还有陶土的温、老雪莲的魂,在土里悄悄托了它一把。
火光在墙上投下的影子轻轻摇晃,药柜的阴影里,玉雪莲的轮廓若隐若现。林小婉望着那片晃动的光影,忽然觉得墙上的影子活了过来:师祖爷正蹲在雪地里看花,苏瑶在药圃埋陶盒,自己在磨玉雪莲,而那株新冒的绿芽,正顺着光影的脉络往上爬,把几代人的影子缠成一团。就像药罐里的药汁,当归的苦、枸杞的甜、雪莲的烈,在火上慢慢熬,最终融成不分彼此的暖。
“今晚把莲子羹热了,就着新出的芽喝。” 苏瑶把火钳靠在灶边,火星溅在青砖地上,烫出小小的黑痕,像时光盖下的印,“让这芽知道,有人等着它长大呢。” 她的目光落在药柜顶层,铜药碾的轮廓在暮色里泛着浅光,与装雪莲籽的瓷瓶并排站着,像两个沉默的守望者,“就像当年,总有人等着雪莲籽发芽,等着玉料发光,等着那些看似无望的事,慢慢长出希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