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不知何时漫进了窗棂。林小腕看着自己在墙上的影子——弯腰研磨的剪影与十年前年轻的张思贞在此学艺的身影重叠。她忽然发现窗格投射的光影正好将玉钵分成阴阳两半,而贝母粉在月光照射的那侧明显更莹润。
"师兄!快看!"她惊呼。月光下的药粉正泛出珍珠母般的虹彩,而阴影处的仍显灰暗。
张思贞并不意外。她取来银匙将两边的粉末混合,刹那间整个玉钵里的药粉都亮了起来,仿佛撒入了星屑。"月华属阴,最能激发贝母的润肺之性。"她示意弟子继续研磨,"师祖总说白露那夜的月光最好,所以我们..."话音戛然而止,老人转身去添灯油,但林小婉还是看见了她发红的眼眶。
灯芯爆出个灯花。林小婉低头专注研磨,玉钵现在温热得像块刚出炉的米糕。粉状的贝母开始散发清凉的甜香,与白天处理的杏仁霜的暖香截然不同。她想起《本草纲目》里说贝母"味甘苦微寒",此刻竟真切地尝到了那股甘苦交织的滋味——从舌尖漫到喉头,又顺着经络游走全身。
"成了。"张思贞突然按住她的手。林小婉这才惊觉窗外已是繁星满天,自己的衣袖被夜露打湿了边缘。玉钵中的贝母粉莹润如雪,每粒粉末都在油灯下折射出七彩光点,与白日所见的杏仁霜竟有异曲同工之妙。
张思贞用骨簪挑起少许粉末置于舌尖,闭目良久才道:"火候刚好。"她从樟木箱又取出个白玉匣子,"盛在这里。白玉属金,金能生水,正合贝母润肺之需。"
林小婉小心地将药粉转入玉匣。当最后一点贝母粉离开青玉钵时,她分明看见钵底螺旋纹的末端有个极小的"贞"字——那是师父的闺名。这个发现让她心头一颤,原来这玉钵是师祖专门为爱徒所制。
"明日学蜜炙甘草。"张思贞吹灭油灯,月光立刻占据了整个药房。他把那本蓝布册子留在案头,月光正好照亮摊开的那页——"贝母玉粉方"五个楷字下,密密麻麻记录着各种配伍心得,页眉处还有朱笔小注:"思贞初试此方,甲子年霜降。"
回廊传来竹帘卷动的声响。林小婉抱着玉匣跟上师兄,忽然发觉自己走路的节奏竟和研磨时的频率一模一样。夜风吹来药圃里金银花的香气,她摸了摸腰间装着银针的锦囊——入师门时师父所赠,上面绣着"大医精诚"四字。
在拐角处,她回头望了一眼月光笼罩的药房。青玉钵静静立在案几上,螺旋纹里还残留着些许药粉,像条被银河遗忘的支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