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篓在背后轻轻晃荡,里面的草药们像是在互相打招呼。她能想象到林小婉见到松萝时惊喜的样子,那姑娘定会睁着圆圆的眼睛,拉着她问个不停,然后连夜在本子上画出松萝的样子,旁边还要歪歪扭扭地写上 “治肺热,生于老松”。
山路在脚下蜿蜒,像条被踩亮的银带,一直延伸到暮色渐浓的山口。她的草鞋碾过碎石,发出咯吱的轻响,这声音混着山风的呜咽,倒像是谁在低声诉说着古老的故事。掌心的温度还没散尽,那是杂粮饼留下的余温,就像师父临终前攥着她的手时,枯瘦指节间透出的暖意。
师父走的那天也是这样的黄昏。老人躺在吱呀作响的竹床上,窗外的野菊开得正盛,金色的花瓣簌簌落在窗台上。他枯槁的手紧紧抓着她的手腕,浑浊的眼睛望着房梁上悬着的药锄,声音轻得像缕烟:“医者如星啊……” 那时她才十五岁,只当是老人临终的胡话,直到三年后独自背着药篓走进这片山林,才渐渐咂摸出这句话里浸着的甘苦。
药篓里的苍术突然轻轻晃动了一下,大概是被山风卷着的雨丝打湿了。她停下脚步,伸手撩开篓口的油布,借着最后一点天光打量那些静默的草药。松萝的银灰色枝条在暮色里泛着冷光,像极了冬夜天空中最暗的星子;紫花地丁的花瓣已经合拢,把淡紫色的光芒收进了花苞,倒像是怕惊扰了谁的梦;就连最普通的蒲公英,此刻也把白色的冠毛收敛起来,只留着折断的茎秆渗出乳白色的汁液,那是它最珍贵的药用精华。
“你们这些星星,也在等我这个引路人呢。” 她对着药篓轻声说,指尖拂过松萝纤细的分枝。去年在鹰嘴崖采岩柏时,她曾失足滑落,是腰间的药篓勾住了岩缝里的老藤才捡回条命。那时篓里只有半株刚采的七叶一枝花,根茎上还沾着崖壁的朱砂土 —— 那是给邻村高烧不退的孩童准备的救命药。她悬在半空时,看着那株在篓里静静躺着的草药,突然就明白了师父说的 “桥梁” 是什么意思。
山风里突然掺进了泥土的腥气,是要下雨了。她把油布重新盖好,加快脚步往山口走。路两旁的竹林发出沙沙的声响,竹叶上的水珠被风抖落,打在她的斗笠上噼啪作响。这声音让她想起师父的药碾子,老人总爱在雨夜坐在灯下碾药,铜碾轮转动时发出的咕噜声,和着窗外的雨声,是她整个少年时代最安稳的催眠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