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根要去须切段,” 苏瑶将茅根放进陶盆,“用井水浸泡半个时辰,煮出来的水才会清冽。” 她说话时,王庚已经挽起袖子去井边打水,木水桶撞击井壁的声响在巷子里荡开,惊飞了檐下的麻雀。苏瑶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他初来药堂时,连扁担都挑不稳的模样。
那时王庚才十六岁,背着个破旧的药篓站在药堂门口,晒得黝黑的脸上带着怯生生的笑。师父让他去后山采蒲公英,他却背回半篓苣荬菜,梗上还沾着没摘净的黄花。“这两种草叶子像,根却不同。” 师父没责怪他,只是蹲在药篓边,拿起蒲公英的根给她看,“你看这根是棕褐色,折断有白浆;苣荬菜的根偏黄,断面是空心的。” 王庚当时脸涨得通红,第二天天不亮就揣着两个窝头进了山,直到暮色漫过门槛才回来,药篓里的蒲公英堆得冒了尖,根须上的泥土都细心抖净了。
木水桶 “咚” 地落在阶前,王庚提着半桶井水进来,水珠顺着他的袖口往下滴,在青砖上连成串。他看见小师妹正捧着那根刻着 “瑶” 字的毫针,眼睛瞪得圆圆的,忽然放轻了脚步,像怕惊扰了什么。苏瑶注意到他喉结动了动,目光在毫针上停留的时间,比平日看任何药材都久。
“想试试吗?” 苏瑶忽然开口,王庚的肩膀明显颤了颤,像被风吹动的芦苇。他搓着手嘿嘿笑起来,眼角的倦意被突如其来的欣喜冲散了大半:“能…… 能行吗?这针可是师父留下的宝贝。” 他的指尖在衣角蹭了又蹭,指甲缝里还嵌着采茅根时沾上的泥垢,却迟迟不敢伸出去。
小师妹举着毫针凑过来,针尾的 “瑶” 字在晨光里闪着光:“王师兄你看,针眼里能漏出星星呢!” 王庚的目光落在针身上,忽然想起去年冬天,苏瑶用这根针扎醒了中风的李伯。当时李伯牙关紧闭,面色青紫,苏瑶捏着这根毫针,隔着李伯的胡须找准人中穴,银针刺入的瞬间,李伯喉咙里发出 “嗬” 的一声,竟吐出半口痰来。后来他偷偷问苏瑶:“针真的能通鬼神吗?” 苏瑶只是把针放在他掌心:“你摸摸,这针是凉的,通的不是鬼神,是气血。”
张思贞端着消毒好的棉球走过来,看见王庚盯着毫针的模样,忍不住抿嘴笑:“师兄上次给虎娃扎针,手稳得像定海神针呢。” 王庚的耳尖忽然红了,像被晨光吻过的山楂果。他确实记得虎娃那次 —— 孩子被马蜂蜇了额头,肿得像个小红馒头,哭闹着不肯扎针。他抱着虎娃坐在膝头,指着院墙上的牵牛花说:“你看那花苞,扎一针就能开得更艳。” 银针刺入曲池穴的瞬间,他忽然想起苏瑶教他的 “飞针法”,手腕轻抖,针尖已准确落在穴位上,虎娃愣了愣,竟忘了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