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媳之间(三)
白露后的晨光爬上砚台时,王桂芳的手抖得厉害。宣纸上"永"字的捺画拖出蚯蚓状的尾迹,糖尿病引发的神经病变正在啃食她握笔的力道。
"奶奶,这样对吗?"小宝踮脚递来描红本,铅笔描摹的《多宝塔碑》已有三分筋骨。王桂芳用橡皮擦去孩子歪斜的竖钩:"当年你爸像你这么大时......"她突然噤声,棉布袖口迅速抹过砚台边沿——几滴暗红血珠正渗进松烟墨里。
林晓晴的会议记录本上出现第十八个墨点。手机屏幕亮起家庭群消息:王桂芳分享的书法班报名链接。她想起昨夜书房传来的咳嗽声,键盘敲出"已报儿童硬笔班"又逐字删除。
秋分暴雨来得急,林晓晴冲进社区医院时,王桂芳正给护士看孙子写的"福"字。"血糖23.6!酮症酸中毒先兆!"医生的呵斥声中,老人固执地攥着被输液管压皱的宣纸:"说好今天教小宝悬腕......"
住院部走廊的消毒水味裹着墨香。林晓晴掀开保温桶盖,红枣小米粥的热气模糊了床头心电图波纹。"妈,书法班我报好了。"她将宣纸铺在移动餐桌上,"但得等您出院后......"
"现在就能教。"王桂芳扎着留置针的手摸向枕头下,"这是建国爷爷留下的《九成宫》拓本。"她喘息着展开泛黄的册页,"你们年轻人不懂,练字练的是......"
周建国抱着CT报告冲进来时,正撞见妻子在帮母亲按摩浮肿的小腿。林晓晴的钻石婚戒卡在弹力袜边缘,床头柜上躺着撕开的胰岛素包装袋,铝箔反光里映出小宝临帖的"孝"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