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礼
祠堂门前的青砖墙被雨水泡得发黑,墙根处结着厚厚的苔衣。贺少松站在公示栏前,看着墨汁未干的新礼单,喉结上下滚动。老樟木做的公示栏挂了三十年,密密麻麻的礼金记录像爬满墙面的藤蔓,最底下那行"贺王氏 白布一匹"在晨雾里洇出毛边。
"松哥,竹哥,梅哥——"村会计拖着长腔从祠堂里转出来,秃脑门在晨光里油亮亮的,"老规矩,三兄弟三份礼。"他手里的毛笔在砚台边沿刮了刮,墨点子溅在贺少松洗得发白的裤脚上。
贺少松往后退了半步,青砖缝里钻出的车前草擦过脚踝。他摸出裹着红纸的份子钱,崭新的票子还带着信用社封条的浆糊味。"就一份。"他说得轻,檐角铜铃却突然叮当乱响。会计的笔尖悬在宣纸上,墨珠啪嗒砸碎了一个"贺"字。
当天晌午,老槐树下就飘起了闲话。纳鞋底的婆子们数着篾箩里的顶针,说贺家三房媳妇过年回娘家都穿金戴银,祠堂办事倒装起穷酸。这话顺着穿堂风钻进贺家天井时,贺少梅正蹲在井台边刮鱼鳞,菜刀当啷掉进青石槽,惊得竹筛里的干辣椒滚了一地。
阁楼上的咳嗽声又密起来。老母亲歪在雕花拔步床上,枕边药罐子熬着第三遍药渣。三兄弟聚在八仙桌前,烛火把他们的影子抻到斑驳的板壁上,晃得像三株风雨里的竹子。
"分户。"贺少梅忽然说。他摸出皱巴巴的烟盒,锡纸在昏暗里闪了闪,"我打听过了,派出所老周说......"
"放屁!"贺少松一拳捶在账本上,借据像受惊的白蛾扑棱棱飞起来。账本摊开的那页记着去年腊月的礼金:正月初二王屠户嫁女二十块,三月十六李木匠添孙三十块,五月端午村小翻修五十块......每个数字都咬着他的手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