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所言……我、我确实知道,他前几日同我说起,你相信我,我拒绝了,我知道你心里只有阿史那王子,绝不会拆散你们,我同父亲说了,我只把你当成妹妹,只希望你快乐便好……”
“你方才。”明容停下脚步,赵叔元也正低着头一面追赶一面嘴里絮絮叨叨,忙在她身旁停下来,低头看着她,“不该这么对雁行说话。”
“可她……”
“我是不能跟奥古孜相见,可他还活着,这便很好。但是雁行,她的父母和友人,都死在了契赫勒的屠刀下,无论峪伦部留给了她多少伤心、多少快乐、多少心酸、多少愤怒和喜悦,如今都没有了。她成长的地方被抹去了,化为焦土了,那些承载她记忆的东西都不复存在了。”
“我也不能……奢望她和从前一样了,她不愿相信我,我也没有办法。”
明容垂下头,连肩膀也矮下去,像一个融化中的雪人。
“赵叔元,天灾和人祸是会改变人的。”
明容想起来自己刚刚穿越到大梁时,成了一个脆弱无能的婴儿,她也惶惑过,也愤怒过,也有过不安和绝望。因为她与很多无牵无挂或有着悲惨前世的穿越女不同,她在原来的时空有牵挂,有深爱自己的父母和祖辈,有时常能出来聚餐的知心好友,也有学习上的伙伴和关怀她的师长。
可却因为她对自己身体的消耗,一夕之间化为乌有,即使她能够再度睁眼,能开口说话,也无法再看一眼自己一心牵挂的人,不能再开口唤一声。
所以每当她变得像从前那般吃吃睡睡,在家人的呵护下做着自己的想做的事时,她就逼着自己去和大梁的规矩再像一点,去变得像个权贵之女,去钻营去迎合。
告诉她,你再也不是那个自由快乐的徐明容了,即使徐照朴和程夫人,还有光舟和光舻,尽其所能给她想要的一切,她却总觉得在大梁延续前世,是对自己从前父母故人的背叛。
她能明白雁行的感觉。
赵叔元凝视着明容的双眼,里面透着仿佛来自很久、很久以前,来自他出生之前的哀怨和伤感。
他小时候一直觉得明容和别的姑娘不同,不是因为父母告诉他这是他以后的正妻,而是因为明容的那双眼睛。
会在发呆时,在嬉笑过后,在人群中,在灯火阑珊处,蓦然流露出去的悲伤和无奈,似乎思绪也随之流淌而去。
她好像在这里,又不在这里。
后来她慢慢没有了这样的举动,没有了很多年,以至于赵叔元几乎要将之忘却了——直到此刻。
一切又回到了原点,回到他第一次见她的时候。那个坐在赵怀玉身边笑得开怀的小胖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