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睫毛被汗水黏成簇,视线里漂浮着无数跳动的红点。她机械地抓起颗裂开的荔枝,指尖陷入半透明的果肉时,突然感觉皮下有什么在蠕动。暗红的经络正在膨胀,像苏醒的血管沿着她的指节攀爬。果核裂开细缝,露出里面乳白色的胚芽,正随着她的脉搏节奏翕动。
“啪嗒”
一颗熟透的荔枝坠落,在铁皮上炸开血色的花。王美凤的手掌及时托住九月后仰的脖颈,摸到发际线处新结的痱子。这姑娘的皮肤烫得惊人,像被遗忘在蒸笼里的糯米团子。
“快点剥荔枝。”王美凤扯下头巾按在九月额头上,“组长要的是你的荔枝果肉斤数比昨天多呀。"靛蓝布料迅速被汗水浸透,颜色深得像暴风雨前的海面。头巾边缘绣着的并蒂莲早褪成了灰白色,只剩半片花瓣倔强地翘着。
排风扇的嗡鸣忽远忽近,夹杂着远处冷库压缩机启动的震动。王美凤突然扯开她黏在颈后的碎发,指甲缝里的荔枝壳碎屑刮过皮肤,刺痛感让她瞬间清醒。
“去年,为了生计,我怀小海七个月还在剥荔枝。"王美凤的声音混在蝉鸣里,她手腕翻转,利落地削掉颗荔枝蒂,果皮翻卷的弧度像极了B超室里游走的探头。九月注意到她小指戴着枚发黑的银戒。
当第九筐荔枝送到跟前来的时候,九月发现自己的汗水变成了淡粉色。滴落在筐边缘的液体正顺着框架扩散,勾勒出毛细血管般的纹路。王美凤突然抓起把荔枝壳按在她后颈,粗糙的内表皮摩擦着皮肤,激起一片细小的疙瘩。
“看西墙。”她压低声音,“管工在打盹。”
九月的视线穿过蒸腾的热浪,看见墙根阴影里蜷着只花斑野猫。
(八)
第七日的阳光就像融化的荔枝蜜一样,黏稠地糊在车间铁皮屋顶上。九月机械地重复着剥壳动作,指甲缝里嵌着乳白色果肉残渣,指尖被糖分腌渍出褶皱。当她剥到第一百三十七颗荔枝时,食指指腹突然绽开细小的裂口,琥珀色汁水顺着掌纹蜿蜒,灼痛感如同含住烧红的炭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