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允搁下狼毫,指尖残留的墨渍在烛光下泛着乌紫。他凝视着吕布绷紧的下颌线,忽然轻叹:"奉先今日,可是受委屈了?"这一声似带着三分关切,七分试探,惊起梁上栖息的夜枭,扑棱棱撞得窗纸作响。
委屈如潮水漫过心头,吕布踢开脚边矮凳,金属铠甲相撞发出冷硬的脆响:"岳父!守城时不见天子提厚此薄彼,如今论功行赏,倒把我当街边乞儿般打发!"他重重捶在案上,震得舆图上的青铜兵符叮当作响。
王允用袖口掩住地图上的标记,目光转向刘协:"奉先,你可知天子为何突然生了防备?"他捻着胡须,语气如毒蛇吐信般阴冷,"西凉久攻不下,一旦退去便会作鸟兽散。袁绍公孙瓒相持于冀州,江东孙策又中了他的连环毒计...现如今,天子对我们也开始忌惮"话尾拖得极长,像是在吕布伤口上撒盐。
"既如此,"吕布攥紧拳头,骨节泛白,"当初说好除夕动手,洛阳王为何..."
"温侯可知那晚发生何事?"刘协喉结上下滚动,"天子留我守岁,本想趁机将留存下来的丹丸混入他的丹丸里,加大药量,他必爆体而亡,谁知西凉军突袭刘备营寨!长安城危在旦夕,天子亲自接见刘备等人,我哪还有机会!"话音未落,案上烛火突然爆开一朵灯花,在三人脸上投下狰狞的阴影。
吕布猛地踹翻身侧的梨木花架,青瓷盆景碎裂的声响里,他咬牙切齿道:"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刘备那匹夫骑在我头上?长安城固若金汤,西凉军久攻不下迟早退兵,届时天子羽翼丰满,我们哪还有机会!"猩红的眼尾血丝暴起,倒像是要将眼前两人都生吞活剥。
王允枯瘦的手指摩挲着案头密信,羊皮纸上曹操的印鉴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幽光:"奉先莫急。我已修书孟德,命他即刻率部自洛阳西进。"他忽然凑近,浑浊的瞳孔里映出吕布扭曲的面容,"必要时,我们可与西凉里应外合——献长安,除天子!"
刘协闻言踉跄后退,撞得博古架上的青铜编钟嗡嗡作响:"这...这岂不是将祖宗基业拱手让人?!"
"基业?"王允突然爆发出一阵意味深长的冷笑,袍袖轻挥扫落案上竹简,"洛阳王可知,当今陛下的皇位本就是刘辩玩弄手段操纵人心所得,这一切又与洛阳王何干?"他缓步走近,苍老的手掌轻轻搭在刘协肩头,看似安抚,却让后者不由自主绷紧脊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