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漫过青石板街,西院的朱漆大门就“吱呀”一声开了。万恭存和石淑贞站在门首,身后跟着七八个穿靛蓝布衫的管家掌柜,人人手里都攥着泛黄的账簿。西院那棵三人合抱的老槐树底下,李大顺早带着郝田、大牛二虎几个伙计支起了长桌,砚台里磨好的墨汁黑得发亮。
“这可是咱们西院老少的心思,往后就跟东院拧成一股绳了。”万恭存把一本红绸封皮的册子递过去,封面上“西院族产总目”六个字烫得端正。石淑贞接过册子,指尖在封皮上摩挲片刻,眼眶微微发红:“他大哥走的时候就说,东西两院本是一家人,如今总算了了他的心愿。”
说话间,郝田已经把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响。他是东院的账房先生,手指比常人细长,拨算盘时腕子不动,只凭指节轻巧发力。“万叔,您先把田产册子给我,咱们先核地契。”郝田头也不抬,笔尖在纸上飞快记着,“东院现有良田三百二十亩,西院这边登记的是一百八十亩,都在清河镇周边,地界儿得派人再去核对一遍。”
大牛二虎兄弟俩正蹲在墙角搬木箱子,里面装的是西院商铺的账本。大牛力气大,抱起半人高的箱子健步如飞;二虎心细,每搬一个就用粉笔画个“正”字。“柳大,吴石头,你们俩跟我去铺子盘点!”李大顺叉着腰喊了一嗓子,柳大扛着杆大秤应声而起,吴石头则拎起了装着算盘和纸笔的布包——他是西院的老伙计,对镇上的铺子门儿清。
清河镇东头的“恒昌布庄”是西院的老买卖,掌柜的见李大顺带着人来,忙不迭地搬凳子倒茶。“李管事,布庄的存货我都点好了,这是账本。”掌柜的递过册子,柳大已经把秤砣挂好,吴石头站在一旁准备记录。“不用忙,先核账目再盘货。”李大顺翻开账本,手指点着一行行字迹,“上月卖了五十匹松江棉布,收了十二两银子,这钱入账了吗?”掌柜的点头如捣蒜:“入了入了,都存在镇西的票号里。”
这边布庄刚核完,东院的小厮就跑了来:“李管事,石奶奶让您回去一趟,说是田产地界核对出了点岔子。”李大顺跟着小厮往回赶,刚进东院就见万恭存和石淑贞正对着一张地契争论。“嫂子,这亩地明明是西院的,怎么划到东院名下了?”万恭存指着地契上的红印,石淑贞却摇了摇头:“这是二十年前你大哥跟你爹换的地,当时没改地契,后来你大哥走了,我也就忘了这茬。”
郝田凑过来看了看地契,又翻了翻旧账簿:“万叔,您看这页,民国八年三月,东院用两匹绸缎换了西院这亩水田,有记录的。”万恭存愣了愣,接过账簿仔细看了半天,才叹了口气:“嗨,都怪我记性差。既然有记录,那就按账簿来。”石淑贞拍了拍他的胳膊:“都是一家人,分那么清干什么?往后咱们的地一起种,铺子一起管,年底按份额分红,保准不让西院的人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