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去请太医院王院首!";巡抚任大人的官靴碾过香灰,玄色补子上的獬豸纹几乎要从锦缎里挣出来。他推开围过来的宾客,却在触到女儿手臂时猛地缩回手——那皮肤冷得像是腊月里的井水泡过的石头。
王院首的银丝拂过任子瑶腕间的鳞片,搭在脉门上的三指突然剧烈颤抖。这位侍奉过三朝帝王的老中医扑通跪倒在巡抚面前,朝服上的仙鹤纹沾满喜堂的花瓣:";大人,此乃...龙鲠之症。";
任大人的瞳孔骤然收缩。二十年前他在扬子江畔任县令时,曾见过渔夫打捞起被龙涎灼伤的江豚,那畜生皮肤上的纹路与女儿此刻一般无二。民间传说龙生九子各不成龙,被剜去逆鳞的孽蛟会将诅咒转嫁至亲。
";如何解?";任巡抚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
王院首叩首时顶戴花翎擦过地面:";唯有至亲之人剜骨取血,辅以千年雪参......";他的话被突然闯入的家丁打断,户部侍郎的长子捏着退婚书闯进来,腰间的羊脂玉佩撞在门框上碎成齑粉。
任子瑶在剧痛中听见母亲陪嫁的座钟齿轮转动声,哒、哒、哒,每一声都敲在她脊梁骨上。绿萼抱着她痛哭时,她忽然嗅到一缕似有若无的腥气,那味道混着喜堂的檀香,像极了七岁那年偷偷溜去扬子江时闻到的水雾。
是夜,任子瑶被移到巡抚府后宅的水心阁。阁外三十六盏气死风灯映着湖水,将她的影子投在窗纸上,宛如一条在波涛中挣扎的人鱼。任瑶庭握着祖传的雁翎刀站在榻前,刀刃映出他两鬓新添的霜色。
";爹,女儿疼......";任小姐蜷缩成虾状,指甲在楠木地板上划出五道血痕。她颈间的玉蝉突然迸裂,露出藏在其中的半块青铜符,纹路竟与她皮肤上的鳞片分毫不差。
任巡抚的雁翎刀";当啷";坠地。他踉跄着冲向书房,暗格里那卷被虫蛀的《水经注》正自动翻到《江水》篇,泛黄的纸页上赫然写着:";禹治水时,有龙女私嫁凡人,触怒天条,其血脉子孙每十六年逢惊蛰化鳞......";
窗外惊雷乍响,任子瑶听见父亲撕心裂肺的哭喊,却感觉有冰凉的鳞片从脊椎一路生长到后颈。她想起今早梳妆时,镜中自己耳后那点朱红胎记,此刻正变成耀眼的金色,如同龙首额间的龙珠。
雕花拔步床的帷幔被夜风吹得簌簌作响,任明远愧疚的进来 ,握着女儿滚烫的手,指腹摩挲着她腕间那道淡青色的脉纹。这双手本该在春日里拨弄琴弦,此刻却像寒夜中凋零的玉兰,苍白得几乎透明。
";爹爹......";任子瑶虚弱地唤他,喉间溢出破碎的咳嗽,像是有人用锈钝的剪刀在剪一匹浸水的绸缎。任明远慌忙将鎏金嵌玉的药碗端到唇边,药汁泼在女儿绛红的睡裙上,晕开一片暗沉的污渍,像极了十年前夫人临终时胸前的血渍。
十年前的秋雨也是这般凉。他带着家眷,到川渝赴任,刚下船的时候,一群匪徒袭来,顿时箭矢如蝗,夫人用身体替他挡下刺客的毒箭。那支淬了鹤顶红的断箭此刻就藏在书房暗格里,箭镞上的血迹早已发黑,却始终刺得他夜不能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