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嬷嬷悄无声息地滑入。
她身上挟带的子夜寒露与西角仓房那股陈腐霉烂的冰冷气息,甫一侵入,便被室内盘踞的浓郁暖香瞬间围剿、吞噬殆尽。
杨嬷嬷行至柳清雅座前三步之距,骤然凝立。
腰背习惯性地弯折,形成一道恭敬却透着死气的僵硬弧度。
她缓缓抬起眼睑,那双淬炼得如同九幽寒铁打磨成的剃刀般的眸子,精准地迎上柳清雅骤然抬起的、同样不蕴含半分人气的视线——
无声的诘问,比冰锥更锐利,洞穿空气:
事,可成?
杨嬷嬷的嘴唇几乎未曾翕动,嗓音似从喉管深处艰难挤出,压得极低,如同枯骨在千年墓穴的寒风中相互刮擦:
“夫人,妥了。”
四个字,裹挟着西角仓房的腐味与夜路的血腥,便是这场活祭行动最冰冷、最彻底的最终注脚。
十个“鲜活药材”,如同待宰的牲口,被牢牢锁进了西角的仓房,捆缚得结结实实,药性尚在体内奔流,未曾消散。
这条路径偏僻得如同鬼蜮,绝无旁人窥探;而衙役们的嘴,早已被沉甸甸的铜钱铸成的封条,严严实实地封死。
仓房沉重的门栓落下,发出沉闷的声响,彻底隔绝了内里的一切生息。
所有的痕迹,都被那呼啸着席卷而过的刺骨寒风,无情地抹除殆尽,仿佛从未发生过任何事情。
柳清雅眸底那片翻涌的、深不见底的晦暗深渊中,一丝极其细微、近乎非人的冰冷幽光倏然掠过。
那是对筹划已久的“大事”即将得偿所愿的确凿信号,是对攫取更高权柄之路又近一步的、毫无温度的欣喜,绝非对那十条已然消失的生命,泛起半分涟漪。
她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几乎无法被肉眼捕捉地向上牵动了一瞬,淡薄得如同冰封湖面骤然绽开的一道细微裂纹。
她无需追问细节,亦不屑听闻过程。
那些“药材”是生是死,是饱受煎熬还是无知无觉,在她眼中毫无差别。
只要确认其已准备妥当,可供那“尊者”随时取用,便是一切目的之所在。
她的目光,似乎已然穿透了厚重的木石壁垒,径直投向府邸深处那间新筑的佛堂——那里供奉着一尊诡谲的半人半蛇石像。
仿佛正以无声的意念,向那石中之物传递着讯息:血食已备,契约将行。
“知道了。”
柳清雅的声音平淡无波,如同在吩咐下人更换一盆寻常的炭火。
她甚至吝啬于再给侍立一旁的杨嬷嬷一个多余的眼神,只是随意地、如同拂去袖口并不存在的尘埃般,轻轻挥了挥手。
“下去吧。”
杨嬷嬷无声地深躬一礼,枯瘦的身影如同被房中不安摇曳的烛影所吞噬,悄无声息地向后退去,彻底融入门外浓稠的黑暗,消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