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像下巴掉到地上的某只死猪。
李北玄差点没敢看他。
只好背着手踱了几步,像是在整理情绪,也像是在刻意压下什么波澜。
屋里忽然安静下来。
只听得窗外风沙再起,瓦上沙粒簌簌滚落。
良久,李北玄方才开口:“调我回京的传旨官,还得两三个月才能折回安西。”
“这段时间,你放手去干吧。”
他说这话时语气轻描淡写,却像是一锤钉入心骨,“多的我帮不了你,但章程那一摞,我可以再替你润一润,哪一条可能给你留后患,哪一条容易被人揪错,我心里还是有点数的。”
“回头,我再补个附件条款,借着之前我那份《安西发展方略》……你记得的吧?”
高蔚生愣头愣脑的点了点头。
只感觉李北玄这个人实在是太难懂了。
你说他胆子小,他敢用一篇字眼毒辣的《阿房宫赋》,公然去刺赢世民的小心脏。
可要说他胆子大吧……他拿着这么一份堪称治世之策的章程,却只为了给自己平三百万两的欠账。
分明就是个胆小如鼠的谋士做派。
可现在……
偏偏又站起来了?
高蔚生眨巴着眼睛,感觉好像又重新认识了李北玄一遍。
但李北玄懒得理他这些小心思,只是平静地继续道:“你不是要推新政么?那我也不妨推你一把。”
“反正我那位回长安复命的传旨官,要两三个月才能来,这几个月,我扶着你,你就放开手去干,真要翻车……”
他声音低了些,“你这区区一个小知府的脑袋,本侯八成还是能保得住的。”
高蔚生听到这话,眼圈顿时红了。
不是因为李北玄说他是“区区一个小知府”,是这一年以来,李北玄真的帮了他太多太多了。
他知道自己不是清官。
守安西那两年,他养过私兵。
朝廷不许,他就私下跟胡商交易,以茶易马,用私盐换武器。
粮饷不够,他就从城中粮铺里暗中调拨账目。
兵甲短缺,他让军器所虚报折损,转手卖给胡人。
甚至有一次,为了拿下一笔运粮生意,他亲自出城见人,跟龟兹权贵勾肩搭背,互称兄弟。
回城那夜,他在喝得酩酊大醉,躺在院子角落里嚎啕大哭。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干的那些事,一旦传到长安,是要满门抄斩的罪名。
可不这么干,安西就活不下来。
而安西活下来之后,也有人看不惯他,将他的事悄悄写成密折递去了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