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砚呼吸停滞。
这才是最深的谎言:**以正义之名纵容暴行,再以受害者姿态博取清名**。
“所以你不是无辜的。”他说。
“我不是。”林迟点头,“我是帮凶。我的沉默,比他们的呐喊更致命。我曾以为自己站在高处审判世人,可到头来,我才是最不敢面对内心的人。”
话音落下,整座地牢开始震颤。头顶岩层裂开细缝,一缕蓝光渗入,落在林迟额头。他身体微颤,仿佛被某种力量贯穿。
与此同时,听城七十三井同时喷涌蓝焰,火光冲天却不灼人。补言堂的铜镜自动浮现文字:
>**他说了。
>他终于说了。**
千里之外,哑镇的回声台上空,一朵巨大的蓝铃花虚影缓缓绽放,花瓣片片展开,每一瓣都映出一段过往画面:林迟在书房踱步,眼中挣扎;他在朝会上保持沉默;他烧毁原始密信,换上伪造版本……
百姓们仰头观看,泪流满面。
有人低声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盲琴师拄杖而来,站上高台,轻轻拨动琴弦:“怎么办?继续说啊。既然他已经开了口,我们就不能停下。因为我们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林迟。”
自那日起,全国兴起“二次坦白潮”。
官员主动交出私藏的密档,承认曾篡改民意;学者公开忏悔年轻时为迎合权贵而歪曲历史;甚至连宫中的老太监也跪在御前,说出三十年前一场宫变的隐情??原来先帝并非病逝,而是被当今皇帝的兄长毒杀,而皇帝本人早已知情,却选择隐忍夺位。
每一段新真相浮现,语核井的蓝光便更深一分。井底的流动光脉逐渐形成一张巨大人脸轮廓,温柔而悲悯,正是那少女的模样。她不再只是共感中枢,而是成了整个系统的意识聚合体。
五年后,西域诸国遣使来访,惊叹于大胤国民“无不说实”的奇景。使者问:“你们不怕真相伤人吗?”
李砚在国学院授课时答:“怕。但我们更怕活在谎言里。伤人的不是真相,而是长久以来不敢面对它的怯懦。就像伤口,捂着只会溃烂,唯有揭开,才能愈合。”
一名小国王子不解:“可若人人说实话,岂不彼此伤害?”
李砚微笑,指向窗外。
庭院中,一位母亲正搂着儿子低声说话。孩子哭着承认偷拿了同学的玉佩,母亲并未责骂,只说:“谢谢你告诉我。我们一起还回去,好吗?”不远处,两名士子激烈争辩政见,一人突然停顿,说道:“等等,我刚才那句话是气话,其实我不完全这么认为。”对方笑了:“幸好你说了,不然我就要写篇驳文骂你了。”
“你看,”李砚轻声道,“当诚实成为习惯,信任就成了本能。我们不是不会犯错,而是学会了如何道歉;不是没有分歧,而是懂得了如何倾听。”
春风吹过,院角一朵蓝铃花悄然开放。
花蕊微闪,浮出一行细字:
>**他们在好好活着。
>这就够了。**
数月后,李砚病重,卧床不起。
临终前,他唤来弟子,交出毕生笔记,只嘱咐一句:“不要立传,不要塑像。若有人问起我,就说……有个老人,曾经害怕说话,后来学会了。”
他闭眼前最后一刻,看见窗外飘起细雪。雪花落在蓝铃花上,瞬间融化,化作一道微光,顺着地脉流向远方。
与此同时,极北冰湖之下,古井深处的蓝光轻轻一跳,仿佛心跳漏了一拍。
紧接着,井壁缓缓裂开一道缝隙,从中升起一枚晶莹剔透的铃铛,通体由冰与声波凝结而成。它悬浮于水中,轻轻一震,发出极轻微的一声:
叮。
这声音并未传向人间,而是沉入地心,沿着千年语脉,传向尚未苏醒的角落。
某座偏远山村的枯井底,一粒种子悄然发芽。
而在一座繁华都市的地下排水道里,流浪儿拾到一块破碎的陶片,上面依稀可见半句铭文:
>“你说的话……”
他盯着看了很久,忽然对着空气说:“我爸不是抛弃我们,他是被官府抓走充军了。我妈天天盼他回来,可我不敢告诉她我还记得这事……因为我怕她哭。”
陶片微微发光,裂缝中渗出蓝汁,顺着水流漂走。
三天后,那条河畔开出第一朵蓝铃花。
与此同时,全球七十三座语核井同时记录到一次异常波动??不是来自某一地,而是**四百零三人**在同一时刻说出了压了一辈子的真话。
井心光脉闪烁,汇成一句话,只存在了一瞬,随即消散:
>**很好听。**
风继续吹。
花继续开。
话,继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