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去买了匹快马,备了帐篷和毛毯,灯油、蜡烛和粮米,取了自己寄在马行街的黑马,杨烟给苏毓留了封信,两人当天就上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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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穿过城外的杉树林,乘船横渡长江,避开正经驿道,骑马一路北行,几乎昼夜无休,连睡觉都是在路上随意扎个皮毛帐篷或是在马上睡的。
杨烟习惯了他的隐匿,还是头回正大光明与刘子恨并肩行于路上。
她都怀疑他到底休不休息,夜里她将自己埋进皮毛,无论何时睁眼,他都是守着篝火,扶剑坐在身侧,或者手中把玩着那枚玛瑙珠。
虽然不怎么用,他的马上还是挂着一把剑。
刘子恨俨然习惯了如此奔波,杨烟却给折腾得不行。
“要不要买辆马车?”见她趴马上睡觉不安稳,他问。
杨烟揉揉惺忪的眼,摇头:“算了,快些赶路就成。”
他们穿过覆着积雪的莾林,翻过一重又一重高山,用爬墙索在冰河上滑行,路过偏僻村庄或小镇就去买些食物补给……
每到一地刘子恨都会跟她讲此处地形地貌以及曾经的见闻,捕些野味给她开开荤。
这是一场陌生而又熟悉的回溯。
十四岁那年,她自定州城门前向父母道别,踏上流浪之路,越过黄河,走向山峦和田野,日复一日、浑浑噩噩地向南走,像鸟兽迁徙、流云飘散,从冬走到了春,再走到初夏,命运将她带到七里县。
她死了一回,又活了一回,换了新的名字和身份,却极少回忆那段困顿旅途,也不敢回顾。
这次,他带着她一路向北,见了光怪陆离风景,览遍壮丽山河,白日伴着太阳前行,夜里叫星星引着赶路,知道白雪覆盖下田野只是在舒适小睡,枝叶落尽后树木仍在积蓄发新芽的力气,冰层里鱼儿藏在水底取暖,万物皆以自己的方式过冬。
而所有的过冬,都是在等待新生。
即使风餐露宿,她也觉得妥帖平静。
隔着漫长时光,心头溃烂过早已结痂的伤口,终于被一双手轻轻抚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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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赶慢赶,原本近两个月的路程,俩人走了半个多月就到了定州。
时间到了腊月,两匹马已累到瘦得不行。入城后刘子恨就带着自己的黑马消失,杨烟独自牵着马往慕容府走。
远远就见着大门口蹲着个小点儿。
杨烟奔跑起来:“阿儒!”
自她离开,阿儒每天在门口痴痴地等,只因记着师父最后说:“在这儿乖乖等我啊。”
他每天等啊等啊等啊,日子过了一天又一天。
直到仲家军都回了军营,带来定王做太子,又要做皇上的消息。